第二十一章:风月

寒风拂水,落叶归根,又是一年深冬。汉江之畔细雪纷纷,怀着一川溢着暖气的江水,浩浩汤汤向南淌去。忽有一霜鬓老翁临江而立,吟唱道:“天下风云出我辈,一入江湖岁月催;皇图霸业谈笑间,不胜人生一场醉。提剑跨骑挥鬼雨,白骨如山鸟惊飞;尘事如潮人如水,只叹江湖几人回。”吟完面容愁苦,望着江上过往船舟呆呆出神。

寒江飞白雪,江上一叶小舟上立着一身着灰色布袄的青年男子,布袄有些破旧,显是年月已久。男子身旁立着两个美貌女子,虽身着荆钗布裙,却难掩二人清秀眉眼。一幼小童儒牵着其中一身形较矮的女子手掌,不时便抬起头望着她嬉笑不语。那男子面相虽似青年,实已中年,正是张剑生,那幼小童儒便是其子张思凡,两名荆钗女子便是阿雪和白海棠了。

小舟刚行不久,离岸不远,张剑生闻得身后传来霜鬓老翁吟唱歌声,不禁一阵苦笑,随即又是一阵惆怅,心想:“那天阿雪说得对,打打杀杀那些事,能不碰还是不要碰的好,一旦碰上,便是如我现今这般,想回头脱身却是难上加难了,魔教一日未除,陆家与三弟之仇便一日未报,可凭我一人微薄之力,又能奈那魔教何?倘若我孤家寡人,去与花流水那魔头拼个你死我活,一死了之倒也算解脱,只是现下有了阿雪和凡儿,我又怎忍心抛下他们撒手而去?黑玉剑也兀自下落不明,四妹之死也便毫无进展,我想放下这些,却又哪里能放得下呢?到底要何年何月方才让我一了恩仇再无牵挂?”想了良久良久,待得小舟靠岸,张剑生兀自没有发觉。阿雪见他心事重重的模样,暗自无奈,扯了扯他袖子,道:“张郎,下船啦。”张剑生回过神来,谢过舟子,跟在阿雪母子身后下了舟去。

又行数日,这日正午,到得襄阳地界。张剑生见爱子肚饿,便道:“进城打尖去罢。”一行人也便进了襄阳城,寻了一家客店,点了两碗素面、半只烧鸡与一壶清酒。隔了一会,张剑生正提壶饮酒,忽有一肥胖大汉手执禅杖,大步奔进店来,身后一精脸男子与一刀疤男子,却又不是南秦三杰是谁?只是三人面上隐隐带着几分愁容,一副闷闷不乐的模样。张剑生见了他们,心下甚喜,朝阿雪和白海棠使了个眼色,阿雪和白海棠回头一看,也认出他们来,张剑生忙压低了声音道:“不知三位大哥何以现身于此,且不急相认,先瞧瞧再说。”阿雪与白海棠对视一笑,点头称好。

只是过了一会,见南秦三杰仍是那副闷闷不乐的模样,只顾各自饮酒吃肉,并无交谈。张剑生心下疑惑,心想:“这便过去打个招呼罢。”提着半壶酒,正欲起身,哪知店外不远处传来急骤的马蹄声响,跟着四骑人马停在店前,匆匆下了马来,将马缰一把交到店小二手里,便即大步进了店来。那四人中一个大汉人高马大,面布虬髯,提着一柄扎环大刀,甚是威风。一个身形较矮,面目精干,负手而行。另一个杏眼星眉,鼻下挂着一对八字胡,一身书生打扮,手执一把纸扇,不时便展开合上,颇为熟练。余下一个是个中年女子,扎着马尾大辫,搭在胸前,手执一柄流苏长剑,随在书生身后。虬髯大汉择了邻近张剑生等人的一张八仙桌,大剌剌坐了下去,大声唤来店小二,点了一干酒菜。

张剑生不由忖道:“这四人俱是练家子,且多半身手不凡,也不知是甚么来头。”愣了一会,心想:“这四人在此,现下倒不便与三位大哥相认,便再瞧瞧罢。”往南秦三杰那桌看去一眼,哪知与邓天川射过来的目光接在一起,不禁心头一凛,忙饮了几口酒,哈了几口热气。张思凡正啃着一根烧鸡腿,问道:“爹爹,你怎么啦?”张剑生笑道:“这酒辣得紧,凡儿以后可不能沾染。”随即又道:“还有啊,嘴里有东西的时候不能讲话,可要记在心上。”张思凡软声道:“凡儿知道啦。”张剑生怕他噎着,忙点了一壶暖茶过来。阿雪与白海棠忍俊不禁,不由得扑哧一笑,暗自偷乐。

隔了一会,邻桌那虬髯大汉大口咬了几块肥肉,又饮了几大口酒,笑道:“想不到我兄弟二人此番南下,竟能碰上许老弟啊,那日杭州百步亭一别,可有三年了罢?”那书生对饮一杯,掐指一算,笑道:“不多不少,恰好三年余俩个月。”作了个揖,又道:“老弟和拙荆也是时常挂念胡、朱两位大哥的。”原来,那中年女子是他过门妻子。虬髯大汉哈哈几笑,道:“不如许老弟和郭老妹便随我兄弟二人作个伴南下一趟?”书生惑道:“不知两位大哥此去所为何事?”虬髯大汉双目圆睁,四顾一番,这才压低了声音道:“怎么?老弟不知近日江湖上流传的一件大事么?”书生也压低了声音道:“胡大哥言之所指可是武当派张三侠与魔教勾结一事?”虬髯大汉道:“可不是嘛?半月前江湖上忽然流传武当派陈掌门密信邀请少林、昆仑、峨眉、华山、山海、天山、崂山当今七大武林最强盛的门派,共聚湖南岳州岳阳楼秘密举行武林大会,共商讨伐玄冥魔教大计,却哪知三年前在江湖上消失得无影无踪的武当张剑生张三侠……呸,那姓张的败类突然现身岳阳楼,竟以一人之力大败与会的数百名八大门派高手,五年前那场武林浩劫怕是要重演了啊。”重叹一声,又道:“后来啊,有人去到那岳阳楼,竟发现死尸狼藉,躺着八十多条人命,却又不知何以全是昆仑一派的弟子?余下的众多好手至今下落不明,也不知是生是死。”书生眉头一皱,暗自发愁,道:“这……莫非是那姓张的与昆仑派有甚么深仇大怨?”虬髯大汉往酒桌上用劲一拍,喝道:“就算有忒大仇怨,此举也忒歹毒了些!”书生叹道:“人心难料啊。”虬髯大汉忿忿道:“是啊,谁又能料到那姓张的会突然变脸去和魔教妖人为伍?哼,凭他武功忒高强,胡某也是大大瞧他不起!”书生愁道:“此次老弟也正是为了此事奔波,老弟早年曾是崂山派俗家弟子,胡大哥也是知道的,此行便是想回崂山一趟看看究竟,再作计较。”叹了口气,面色忧虑,道:“只是老弟与拙荆常年奔波在外,回崂山路途遥远,也不知师父他们现下……”虬髯大汉打断他道:“此事自一传出,江湖上便人心惶惶,不瞒你说,我兄弟二人此行便是收到百杀帮仇帮主急信相邀,南下助其防范魔教大举侵袭,哼,老子倒要瞧瞧那姓张的有多大能耐,难不成有十个脑袋瓜子给老子这把宝刀砍杀么?”书生忙附和道:“胡大哥说得是,那姓张的现下江湖上人人得而诛之,若是给老弟撞见了,也不会轻易放过。”中年女子忙给二人倒酒。

哪知忽的一柄长刀向虬髯大汉酒桌袭来,登时在桌上留下偌大一个窟窿。客店掌柜见势不好,连滚带爬跑得远远去了,除了张剑生一桌,余下食客虎口一震,纷纷奔出了客店。虬髯大汉眉头一拧,往归远鸿一桌望去,怒道:“留刀疤的,你作甚么?”庄德夏持着禅杖站起身来,打个哈哈,道:“刀疤归要你们少放些屁,臭死人啦,碍着俺们吃肉。”虬髯大汉恼怒万分,当即抄起大刀跃过酒桌,一招“如牛负重”直往庄德夏一身肥肉砍去。庄德夏倒也不慌不忙,使开杖法抵挡。归远鸿面色一变,闪身取回长刀,与书生斗在一块。邓天川胡子一扬,冷笑一声,抖出几枚毒镖向中年女子与朱姓男子射去,朱姓男子使开一双肉掌抵挡,毒镖竟刺不入其掌上发肤半分。中年女子挥剑也扫落几枚毒镖,暗自窃喜。

几个回合过罢,邓天川不禁赞道:“好一个‘掏心铁掌’!”朱姓男子本来少话,这时听他冷声道:“好一个‘白眼毒镖’。”庄德夏与虬髯大汉相斗不下,也已收招退后,怒视彼此。归远鸿比之书生稍胜一筹,这时却也相让几分,收刀回到邓天川身旁,书生自然心知肚明,拱手道:“多谢承让了。”双方各人站定,虬髯大汉兀自怒气冲冲,啐了一口,道:“三个不知死活的,便待要如何?见个生死么?”邓天川苦笑一声,道:“阁下可是‘裂肺黑刀’胡胜?”指了指那朱姓男子,又道:“那位便是你结拜兄弟‘掏心铁掌’朱虎罢?”虬髯大汉叫道:“是便待如何?你们又是何人?无故出手挑衅,忒也猖狂!”未待邓天川答话,只见那书生合了纸扇,拱手道:“久仰南秦三杰大名,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见邓天川和归远鸿回了个揖,又道:“在下‘夺魂书生’许世杰。”往中年女子瞧去一眼,续道:“这是拙荆郭红玉。”胡胜叫道:“徐老弟,跟他们罗嗦甚么?管他甚么南秦三杰,先料理了再说!”摆出招式,欲要发难。

庄德夏“呸”了他一口,道:“就凭你?连俺们都胜不了,更别想碰到张兄弟一根寒毛!张兄弟是俺们好朋友,是个大大的好人,俺不许你们说他坏话。”胡胜虽是个粗人,略一思索,却也明白过来,冷笑道:“好啊,原来跟那姓张的恶贼是一伙的!甚么都不用说了,进招罢!二弟,咱俩一块上!”使开裂肺刀法,直往南秦三杰砍去,朱虎使开掏心掌法,紧随其后。邓天川朝归远鸿、庄德夏二人使了个眼色,得意一笑,三人对胡、朱二人进招只作避让,却不还手。胡胜恼怒道:“作死么?”一招“一牛九锁”气势汹汹,直取邓天川胁下。邓天川假作避让不及,叫道:“远方故人,还不出手相助?更待何时!”

张剑生闻言,不由心想:“还是叫邓大哥眼尖给认出来了,此时我若不出手,怕一场玩笑便要成生死之决了。”当下抢过胡胜头顶,一掌往他大刀刀背打去。胡胜暗自心惊之际,只觉张剑生来势极快,掌上劲力非凡,手心被掌力震得一麻,大刀登时脱手落在地上。朱虎见义兄吃亏,忙退到他身前,不敢轻举妄动。胡胜怒气稍减,道:“胡某打娘胎来头一遭叫人一招制住,自愧不如。”朝张剑生拱手问道:“敢问好汉姓名?”张剑生也拱手道:“蜗角虚名,蝇头微利,在下姓张名阿三。”往南秦三杰看去一眼,续道:“是这三位大哥昔日故友。”胡胜一咬牙,道:“既然如此,胡某技不如人,便告辞了。”说完大步出了客店,头也不回。朱虎话也不说便跟了出去。许世杰携着郭红玉,恭恭敬敬地拱手道:“许某与拙荆也尚有要事在身,先告辞了。”庄德夏一脸憨笑,道:“好说好说。”

待得许世杰夫妇走远,张剑生与南秦三杰对视一笑,拱手道:“三位大哥许久不见,时常念想啊。”随即又是一阵惆怅,道:“只是他们刚才所言之事……”邓天川拍了拍他肩膀,笑道:“张兄弟啊,我们兄弟仨总是相信你的,不然也不会出现在这里。”张剑生道:“最近江湖上可又发生了甚么事?还请三位大哥细细相告。”邓天川笑道:“多年未见,先共饮几杯如何?”张剑生道:“也好。”当即摆了一张酒桌,招呼兀自惊魂未定的掌柜上了酒菜。

对饮三杯,张剑生道:“醉酒误事。”邓天川自也有分寸,道:“城外醉心亭相候。”看了归远鸿和庄德夏一眼,道:“走啦。”当先起身出了客店,归远鸿随在其后跟了上去,庄德夏忙扯了一根猪膀子,大口咬着跟了上去。张剑生回到原桌,向阿雪和白海棠道:“快走罢。”转眼见张思凡乖巧模样,心念一动,从袖子里抖出几文散钱,携着他跟掌柜要了一根烧鸡腿,又要了一张油纸裹着,递给了张思凡。张思凡软声道:“谢谢爹爹。”张剑生抚了抚他脸,会心一笑。

不久来到城外醉心亭,与南秦三杰会上了面。张剑生问了方才客店相争一事,邓天川道:“此事最初是从华山黄一平黄道长口中传出来的。”便将事情来龙去脉说了。原来,几年来玄冥教屡兴风浪,在慕容千秋多番鼓动之下,更在暗地里谋划反明大计,陈剑平得知消息,虽早已与大明朝廷不相往来,但想到天下倘若无主,必将引发大乱,无奈之下,见各大门派元气大复,便定了日子,密信相邀少林、昆仑等七大当今武林最强盛的门派共聚湖南岳州岳阳楼召开武林大会,推选八派盟主,带领八大门派讨伐玄冥教,为天下除害。哪知当天,大会过半,一相貌与张剑生一般无异的男子携着黑玉宝剑现身当场,扬言其已是玄冥教弟子,奉花流水之命来此清扫八大门派孽障,后双方大战一场,那人竟已一人之力屠戮昆仑派大小弟子,大败八大门派众般好手,在场之人只黄一平与另一华山弟子趁乱逃将了出来,余下的一干好手生死下落便不可知了。

张剑生愁容满面,道:“原来如此……”邓天川笑道:“张兄弟,方才邓某也说过了,邓某和刀疤归、庄大个仨人总是相信你的。只是……只是不知是何人扮作你模样在为非作歹,我们兄弟仨也是几日前得知此事,料想你此时或该身在武当,便想去寻你搞个明白。”张剑生愁道:“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既然如此,此事总是和我脱不了干系……”邓天川见他失魂模样,问道:“多年未见,张兄弟可是怎么过来的?今日又为何会来到这襄樊之地?”张剑生也便将那日青竹林一别后一波三折得以与阿雪结婚生子、黑玉剑失窃等事简略说了。邓天川老谋深算,细想一番,道:“盗剑之人可会是冒充你去与魔教勾结之人?”张剑生不禁思绪重重,陷入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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