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八一湖遇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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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来了。四月初，大地已经复苏，翻耕过的土壤和鲜嫩的植被混合成的一股温馨的气息飘散在原野上。梯田里的麦苗从卷曲的枯叶中蹿出翠绿的新梃。成片的油菜花黄灿灿的，在熏风中一波一波地铺陈开去，像滚动着满坡碎金。塬上的柿树孳出无数新枝嫩叶，绵长的沟壑也披上一件五彩的花衣，显得不再那么立陡可怖。沉寂了一冬的塬峁，又不时响起得得的马蹄声和清脆的鞭哨声。春天使人焕发无限活力，也使人们内心产生躁动。

开春以来，松英的心情一天比一天好。初来插队时环境的陌生和生活的困窘，周轰和壁虎时不时的流氓滋扰，都随着严冬一起消逝了。她的心就像这萌动的大地一样开始复苏。北沈村距离京城八百多公里，然而松英却并不感到孤独和失落。这里面的原因很多。除了哥哥的呵护以外，一个更加重要的原因，是因为有思汉陪伴在她身边。松英和思汉心仪已久。浓浓的爱意，早已经将两个人的心拉近，但是他俩又都心照不宣，一直保持着一种蒙眬的关系。说起俩人的感情，不能不提及小时候松英的一次落水经历。

那时思汉和辛卯刚上初中，松英才小学六年级。在一个密云不雨的夏日，松英非要让思汉带着她和哥哥去河里抄鱼，于是仨人便来到郊外的八一湖。

八一湖地势低洼，状如葫芦。湖边柳堤环抱，浓荫如盖。湖南岸有不少人游泳，像下饺子，他们便来到湖北岸。这里很安静。黑黢黢的天幕下，湖面水波粼粼，幽光闪闪。远处是一片苍翠的芦荡，从水中露着半截苇叶莲杆，像一排持枪的卫士，围起一圈神秘的领地，那是早晚沙禽水鸟翔集嬉戏之地。天气越发闷热了，远远望去，水面不时冒出许多小水泡，一鼓一鼓的，像是雨滴溅起的浪花，又像是沸粥涌起的气泡。不，那是缺氧的鲫鱼浮上水面后，一张张蠕动的嫩嘴。思汉光脚下到湖里，举着长长的抄网，趟着湖水，小心翼翼地向前挪步。对准冒泡儿的地方一网下去，扬起的网兜便跳跃起来。跳跃的网兜移到岸上，辛卯便去摘网。那鱼却蹦到泥地上。松英去扑，一扑、两扑，终于抓在手里。浑身上下却溅满了泥浆，像个脏兮兮的小叫花子。三个孩子一会工夫，竟抓了一小布袋鲫瓜子。一个个也都变成了泥猴儿。

于是，为了把衣服洗干净，也为了消暑纳凉，他们决定下到湖里游泳。

仨人中只有思汉会水。他便当仁不让，把衣服扔在一块大青石上，穿着个松塌塌的薄布裤衩，小心翼翼地下到湖里。先是用脚前后左右趟了趟，感觉湖底还算平整，水深也较合适，便招呼辛卯下水。辛卯犹豫了会，终于壮了壮胆，架着胳膊，屈着膝盖，怵怵惮惮地往水里蹭，水面刚没了腿肚子，脚底一滑便吓得赶紧退回去。思汉提拉着裤衩上了岸，想把兴华拉下水。可他那浑身溻湿的样子，却把松英逗得嘎嘎嘎捂着嘴乐起来，乐得前仰后合的差点岔了气儿。

辛卯终于下到水里。思汉分开两腿在水中站稳，抻直辛卯的胳膊，让他把身子浮起来，脚面轻轻打水。退了几步，思汉渐渐将兴华的两手放松，尚未松开，辛卯突然一阵乱挠，在水里扑腾起来，身子也骤然沉了下去。等终于在水里站直了，已经咳得不迭连声、浑身乱颤。咳了良久才将一张哭丧的脸转向思汉：

“哎哟，哎哟，喝了好多水，真想吐。”